罗马教皇的地位 教权VS王权：教皇为什么逃离罗马

“最高的神权，也就是教皇，不受任何人的审判，唯有上帝才能判断。”

-布尼法斯八世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与教皇的对抗与冲突，主导了中世纪欧洲政治格局的演变。在教皇英诺森三世统治时期，宗教力量超越了君权，达到了顶峰。英国、葡萄牙、匈牙利、阿拉贡和法国都成为了教皇的封地，最终英诺森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王位继承人的决定者。虽然他之后的教皇没有那么强大，但神圣罗马帝国在1250年腓特烈二世皇帝死后分崩离析。欧洲的封建君主似乎已经屈服于宗教权力的至高无上。

       在教皇与皇帝的持续斗争过程中，法国卡佩王朝悄然崛起。与强势的日耳曼诸邦构成的神圣罗马帝国相比，法国的王权控制程度较高，成为教皇权威的新挑战者。       

       由于政治形势紧张或者党派斗争，十三世纪后半叶的教皇没有一次在罗马选出。切莱斯廷五世在位期间没去过罗马；其他教皇也常在罗马之外的地方处理政务。纵使如此，罗马仍是基督教和教皇国的宗教与政治中心。1309年教皇和教廷却迁往法国的阿维尼翁，这一去就是七十年。教皇为什么离开罗马？个中缘由要从切莱斯廷五世与卜尼法斯八世说起。

       

由于政治紧张或党派斗争，13世纪下半叶的罗马教皇从未当选。在塞莱斯廷五世统治期间，他从未去过罗马；其他教皇经常处理罗马以外的事务。即便如此，罗马仍然是基督教和教皇国的宗教和政治中心。1309年，教皇和罗马教廷搬到法国阿维尼翁，住了70年。教皇为什么离开罗马？原因应该从塞莱斯廷五世和博尼法斯八世说起。

英诺森三世

两任教皇的恩怨

塞莱斯廷五世在成为教皇之前是一位著名的隐士，但他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不会读拉丁文，缺乏教会管理经验，成为那不勒斯国王查理二世的傀儡。一个无能的隐士能被选为教皇的原因之一是他写了一封信警告红衣主教团教皇缺席的危险，所以主教们利用这个机会选择了他。更重要的原因是，前教皇去世后，红衣主教们花了27个月的时间挑选继任者，压力很大。一个没有政治背景的高尚隐士，正好可以平衡各方利益。

       教皇人选的难产在教会史上不是什么新鲜事，克雷芒四世死后34个月才选出新教皇，英诺森四世当选前，教皇圣座也空置了19个月。

伯尼法斯八世原名本尼迪克特·加塔尼，出生于意大利贵族家庭，他的家乡是阿纳尼。他是教皇亚历山大四世的侄子，亚历山大所属的孔蒂家族有包括英诺三世在内的四位教皇。有了这样的背景，加塔尼的教会生涯一帆风顺。他早年在博洛尼亚学习教会法律，曾在两位枢机主教手下工作，后来成为教皇。作为教皇的特使，他在西西里晚祷战争中负责与法国、那不勒斯、阿拉贡王室的协调和谈判，他的外交和政治才能得到充分发挥。西西里战争中的利益分配也是他成为教皇后的第一项任务。

       任职五个月的切莱斯廷尚有自知之明，接受了枢机主教们的建议，主动退位。1294年圣诞前夕，加塔尼在教皇选举会议的第三轮投票后当选，取名卜尼法斯八世。成为教皇后，卜尼法斯强悍傲慢的个性展露无疑，树敌无数。法王腓力四世与罗马显贵科隆纳家族是决定其命运的死敌。意大利的皇帝党势力、灵修方济会修士以及诗人但丁都对他有强烈敌意，西西里的叛乱和英法战争也牵扯了他大量精力和资源。

     

塞莱斯廷五世

       新教皇上任伊始就谣言四起——卜尼法斯处心积虑地诱导切莱斯廷退位，他的当选也不合法。其实卜尼法斯只是提出退位建议的枢机主教之一，而且谣言发起者科隆纳家族的两位枢机主教在教皇选举会议上也投票给他。科隆纳家族造谣主要是因为卜尼法斯的傲慢无礼和过度扩张家族势力。在这样的敏感环境下，切莱斯廷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起初，博尼法斯将这位前教皇软禁起来。后者试图逃跑后，他只是被关在罗马南部的一座城堡里。85岁的塞莱斯廷于1296年5月去世。

第一轮较量

1294年，英法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为了扩大财力，腓力四世违背誓言和古老传统，向神职人员征税。如果不交税，教堂的财产就会被没收。这严重侵犯了教会的利益和权威，腓力四世和教皇之间的矛盾也变得明显。

       和其很多前任一样，卜尼法斯八世顽固坚持教皇至上论。他于1296年2月颁布了着名的教谕《教士不纳俗税》。“没有教皇授权，国王不能向任何神职人员或教会财产征税，如果有神职人员非法交税，那么他将被停职，如果是主教将被免职。非法征税的统治者会被开除教籍，他们的国家禁止一切宗教活动。” 教谕的措辞强硬，但教皇并未点名抨击腓力四世，原因在于教皇需要腓力四世支持其在西西里晚祷战争中的利益，交战一方的查理二世是腓力的支系叔叔。

       

腓力四世

       1296年8月法王痛下杀手，以处于战争时期为由，禁止教会的收入流出法国，同时驱逐在法国的外国银行家。教皇最重要的资金来源被切断，此刻他偏偏需要钱来化解西西里危机。卜尼法斯不得不稍作妥协，发布了一个教谕表明教皇不会禁止神职人员在必要的情况下帮助法王。教谕重申腓力必须遵守《教士不纳俗税》，并暗示与教皇作对是不明智的。

博尼法斯八世接连遭遇不利局面。科隆家族的死敌红衣主教奥西尼和西西里战争的盟友查理二世都对教皇的意大利政策表示不满，而布尼法斯的西西里调解失败。

       面对内忧外患，教皇写信给腓力的口气一封比一封柔和。教皇发布新教谕声明《教士不纳俗税》暂不适用于法国；腓力可以在他认为必要的情况下向教会征税。1297年8月，教皇追封腓力四世的祖父路易九世为圣徒。1298年英法战争的停战仲裁过程中，卜尼法斯也是一味取悦法国。教皇和法王的第一轮较量以前者失败告终。

       

庞尼菲斯八世

       教皇的意大利死敌科隆纳家族没有息事宁人。1297年5月，斯特法诺.科隆纳抢劫了教皇运往罗马的财物。卜尼法斯大怒，科隆纳家族同意归还财物，但拒绝交出嫌犯。科隆纳家族的两位枢机主教还掀起了一轮轮针对切莱斯廷退位合法性的强烈质疑，断言教皇选举不合法，指责教会买卖教职。

布尼法斯将科洛纳全家逐出教会，同时召集十字军进攻后者的领土和最坚固的城堡帕莱斯特里纳。1298年10月，科隆家族投降，所有成员跪在教皇面前祈求宽恕。后者仍然命令将帕莱斯特里纳夷为平地，并在土壤中撒盐，就像罗马军队占领迦太基时所做的那样。但丁在《神曲》地狱篇中痛斥了博尼法斯的暴行，并把他逼入了第八层地狱。两位枢机主教和一些家庭成员逃出监狱，逃到法国投靠腓力四世。布尼法斯的两个死敌联合起来。

       1300年2月22日，卜尼法斯八世宣布本年为圣年大赦，这是基督教历史第一个大赦年，大获成功，有二十万人前往罗马朝圣。教皇的宗教权威得到巩固，朝圣活动也给教廷带来意外之财。卜尼法斯八世之后的教皇把大赦年当作敛财工具。克雷芒六世于1350年举行了一次，他之后，大赦年从50年缩短为33年一次。西克斯图斯四世在1475年改为25年一次。 

第二轮比赛

       1300年前后，虽然也有摩擦，但教皇和法王的紧张关系趋于缓和，法王甚至派军帮助教皇平定佛罗伦萨和西西里叛乱。但两人关系再次破裂的导火索是1301年夏天腓力逮捕了一个法国主教。这位主教被控叛国和异端邪说，在国王法庭受审。腓力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教会法——只有教皇才能审判主教。  

1301年12月，教皇要求立即释放主教，并呼吁法国主教来罗马成立一个委员会，审查法国宗教和国王政府。博尼法斯还给菲利普写了一封机密的私信。这封信再次肯定了教皇和国王之间的关系:国王对教皇的不尊重是不合理的，是没有信仰的表现。

       结果这封信被腓力的首席顾问皮埃尔.弗洛特篡改而且公开，信件里教皇气势凌人，肆意打压国王的传统封建权力。1302年4月，腓力四世顺势召开了法国历史上第一次三级会议，煽动起全国的反教皇运动。卜尼法斯意识到信件是被弗洛特扭曲，怒骂后者道德败坏，并预言其不得善终，结果一语成谶。教皇同时警告法王——他已处在灾难边缘，而此时腓力四世的确面临棘手的佛兰德斯人叛乱。

法兰德斯位于法国东北部，是欧洲纺织工业的中心，极其富有。弗兰德从英国进口羊毛，因此他与英国关系密切，经常与英国结盟对抗法国。1302年7月11日，在金马刺战役中，弗兰德训练有素的步兵占据了有利位置，一举击败了作为核心军队的法国重骑士。皮埃尔·弗莱特死于战争。

金马刺之战

早在1300年，法国和英国就恢复了战争。在佛兰德斯和英国的进攻下，形势对法国极为不利，于是腓力四世向教皇屈服。他派特使出席罗马主教审查委员会，并充分承认博尼法斯八世的法律地位。

       教皇也做出相应的姿态，表明不会对腓力四世施以逐出教会的绝罚，不过这样的姿态在腓力四世看来更像是威胁。绝罚是教皇的杀手锏。最成功的一次绝罚是在1077年，被革除教籍的神圣罗马皇帝亨利四世亲赴意大利的卡诺莎城堡，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三天，恳请格里高利七世宽恕。

       1302年8月，在教皇的斡旋下，西西里晚祷战争各方终于签订和平协议。解决这个心头大患后，卜尼法斯于1302年11月18日，发布了教会史上最着名的诏书《一圣教谕》，将教皇权威提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我们断言、我们宣布、我们确信、我们决议：对每一个人来说，成为罗马教皇的臣民，对于自己的救赎，是完全有必要的。”  

1302年8月，在教皇的斡旋下，西西里晚祷战的各方终于签订了和平协议。在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之后，1302年11月18日，博尼法斯公布了教会历史上最著名的圣旨《一句圣言》，将教皇的权威提升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我们断言，我们声明，我们确信，我们决心，每个人为了自己的救赎，成为教皇的臣民是绝对必要的。”

西西里晚祷战

       对于存心挑战教皇权威的腓力来说，《一圣教谕》无疑是战争宣言。在与英国签订《巴黎条约》后，腓力于1303年6月再次召集三级会议，会上历数捏造出来的卜尼法斯的罪状：篡位、异端邪说、买卖圣职、谋杀和同性恋等。

博尼法斯离开罗马，前往阿纳尼起草废除腓立比人的绝对刑罚，并威胁要将他赶下王位。绝对刑罚将于1303年9月8日下达。腓力四世率先派出由纪尧姆·德·诺格瑞特和沙拉·科洛纳率领的雇佣兵潜入意大利。

       9月7日，军队冲进教皇在阿纳尼的行宫，卜尼法斯紧握十字架、正装端坐，临危不惧。怀着家族深仇大恨的夏拉几乎手刃教皇，头脑冷静的诺加雷特认为杀死教皇太过惊世骇俗，及时阻止了他。夏拉还是给了教皇一个耳光，并与首席顾问一起剥去了教皇的皇冠和法衣。

加勒特打算将教皇带回巴黎接受审判。阿纳尼人包围了宫殿，加勒特等人逃回了法国。在经历了巨大的屈辱后，教皇几乎精神失常，在回到罗马后于10月11日自杀。整个欧洲都对阿纳尼的暴行感到震惊，包括教皇的敌人但丁。博尼法斯最致力于教皇权威，但没有教皇被如此可耻地击败。他的去世是标志着教皇权威下降的转折点。

阿维尼翁之囚

接替博尼法斯的本尼迪克特·Xi在就职不到9个月后去世。这位支持法国反对法国的红衣主教奋斗了十一个月，最终选举波尔多大主教为教皇，即克莱门特五世。

       身患癌症的新教皇没有去罗马，迫于法王的压力在里昂加冕。 

腓力四世选择里昂是有意义的:60年前在里昂的宗教会议上，英诺森四世废除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力二世的教会成员资格，将他赶下了王位；如今，教皇是法国人，在法国国王的控制下加冕。不仅宗教权力与王权的关系发生了逆转，而且法国国王远超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克雷芒五世也是教会法学家，但远不如卜尼法斯八世强硬，更不是腓力四世的对手，他基本上处处对法王妥协，连教廷选址也屈从腓力，设在了法国东南部的阿维尼翁——被法国领土包围的教皇领地。  

       对侮辱、拘禁并间接导致卜尼法斯死亡的元凶诺加雷特，克雷芒竟也赦免其所有罪行；他同意王权向教士征税并公开焚烧了《一圣教谕》，任命法国国王指定的人为大主教。克雷芒几乎唯一的不妥协之处就是拒绝法王审判卜尼法斯八世。

克莱门特赦免了侮辱、拘禁并间接导致博尼法斯死亡的罪魁祸首诺加勒特的所有罪行；他同意对神职人员征税并公开焚烧《圣经》，并任命了法国国王任命的大主教。克莱门特几乎唯一的不妥协就是拒绝法王对博尼法斯八世的审判。

克雷芒五世  

从1309年到1378年，七位教皇和罗马教廷大部分时间都在阿维尼翁度过，教皇还担任罗马主教，被称为“阿维尼翁的囚徒”。

       七位教皇虽然不能说是法国国王的傀儡，但他们都是法国人，而且阿维尼翁时期的134位枢机主教里有112个法国人，此前无论是教皇还是枢机主教的人数，都是意大利人占绝对优势。

腓力四世死后，法国对教皇的影响有所减弱。然而，尽管信徒们强烈呼吁，教皇们还是不愿意回到罗马，主要是出于以下考虑:罗马传统贵族的派系纷争、弱势的暴民、台伯河的洪水以及瘟疫的威胁；与罗马相比，阿维尼翁气候宜人，民风淳朴，其优越的商业和贸易路线可以给罗马教廷带来更多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