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亮 蔡明亮愤怒 绝不只是因为盗版

蔡明亮又亲自撕了盗版。

原因是4月6日晚，一部刚在柏林电影节上映不到两个月的新作——《Day》样本资源在网上大规模流出；7日下午，蔡回应，发了一篇关于豆瓣的长文。他的话似乎为盗版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来得太早了，令人惊讶和难以承受”，让他“感到人性的寒意”。

蔡明亮在豆瓣上的回应

熟悉蔡明亮的粉丝都知道，他之所以说“你”，是因为他对盗版的打击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从2016年到今天，战火一路燃烧。

与此同时，微博上向侵权者发送了十几条讨伐盗贼的信息，让早期的各大流媒体平台、资源网站和盗版者感到恐惧。

来源:蔡明亮微博:侵权方九篇长文

几乎所有的关键目标都在蔡的破口头禅中被击败:关闭“蓝影网”，剑指马云，点名土豆，56网，撕裂b站，优酷，爱奇艺...

他对电影版权的控制如此严格，普通人很难理解。为了防止盗版，蔡明亮干脆停止发行碟片，甚至拒绝授权航航空播放，因为“飞机不是看蔡明亮电影的理想场所”。

他的电影只能在大银幕上放映。

天，于二月在柏林首映

在一些最早只能通过盗版光碟和资源网站了解蔡明亮作品的内地粉丝看来，蔡明亮的拒绝态度，即使可以理解，也多少带着一种荣誉之类的骄傲和叛逆。

就连他自己也说:“我是个叛逆的孩子，行为上不叛逆，内心叛逆。”这种叛逆让他认清了在镜头前演不了的同类李康生，坚持“我就是这样”，促成了近30年的合作。这也让他刻意模糊了纪录片和故事片的界限，与商业片彻底决裂。

然而，很少有人意识到，蔡明亮之所以固执地坚持将电影搬上大银幕，其实是出于对作品本身的考量:“我是一个作家的信徒，作品如何运用，当然在我的创作思维之中。”正是在电影放映媒介的放映中，在影像最终到达观众的方式和过程中，作品的意义才能得以充分呈现。

换句话说，当观众选择用小屏幕看蔡明亮的作品时，他们所听到和看到的注定是不完整的。

蔡明亮对影像展览媒体的重视已经开始显现。从早期简单的影像创作，到关于电影院看电影的电影《不要散》，着重探索电影展示与场景的多元关系空，再到《郊游》获得金马奖最佳导演奖和威尼斯评审团奖后，在电影院50场之后才草草放映，之后以影像装置的形式进行展示。

之后，在日益实验性的影像尝试中，他动员人们对电影、艺术和观众进行重新想象和定位，同时电影在银幕外的美术馆里找到了新的庇护所，这似乎是蔡明亮最震撼的创举。

来源网络:谈夜景

即使他在国际影坛名声大噪，伴随着公众和媒体对“不可理解”的声讨，面对院线电影编排的惨淡局面，他用自己的手工电影创作来对抗庞大的电影工业体系的反叛，这种反叛多少有些原教旨主义，也让他将电影带进美术馆的开创性工作多少有些悲壮。

跨界实践的成功，使他在构思之初就有了将电影发展成为艺术展览的影像装置的意识，这也正是蔡电影与小银幕相矛盾的地方。

就像《郊游》里站在高架桥下举着标语牌的小康一样，在浅焦镜头特写的炫目下，面对大风呼啸、车流涌动，他一字一句念着《满江红》，又唱了一遍，然后在镜头前放声大哭。

在固定座位的10分钟长镜头里，小康哭着啃了一整颗白菜。同样在15分钟的镜头里，小康和陈香琪，饰演第三个不知名的女人，依偎在废墟前的壁画上，一言不发。

电影《郊游》

这样，叙事被刻意消解，时间延迟和情感延伸的镜头被展现出来，在“郊游”中随处可见，为观众在美术馆的移动观赏中随时进入影像提供了切口，伴随着视觉的分散和集中。

当然，美术馆作为公共建筑空中固有的景观装置属性，除了图像的内部造型之外，也是观众通过展览空的设计、展览媒介、造型艺术以及对观众观看方式的引导，在建筑中自由观看图像的过程，这也是基于图像的顺序重组和空之间深度参与重构的结果

来源网络:美术馆展览

在美术馆的“郊游”展览中，蔡明亮在展厅里层层摆放枯枝，形象内外都是一片枯林。整个展厅被层层叠叠的道林纸覆盖，入口宛如洞穴奇观。被故意弄皱的纸投影屏幕使消失和再现的图像在光、灰尘和纸的褶皱处流动，以给出图像纹理。

除了全剧情片放映，有些片段甚至把屏幕挂在天花板上，地板上随处可见不同形状的坐垫，暗示观众可以随意选择自己喜欢的观影方式。蔡明亮甚至邀请观众将睡袋带进美术馆，在缓慢移动的画面中一起睡觉。

来源网络:观众在博物馆休息睡觉

然而，在小屏幕看电影的过程中，虽然人们充满了随时随地看电影、选择何时停下来的便利，却无法拥有自由组合和叙述美术馆空展示的影像的可能性，也失去了在影院公众空被仪式化观影行为逼得在座位上移动的耐心，难怪豆瓣热评中有这么多人无法完全沉浸在影像氛围中。

《蔡明亮:从电影到当代/艺术》一书的作者孙松荣教授曾在一系列关于美术馆电影放映的文章中提出“影像力”一词，指的是电影影像与其他视觉艺术和媒介装置并置所产生的联觉效应。

他指出，“电影展”摒弃了基于导演生平、轶事和电影创作的传统策展形式，而是结合美术馆、动态影像、数字技术、复合媒体、灯光设计和各种造型艺术物件的展览空的特殊领域，其中“影像力”成为展览的核心价值。

蔡明亮的“慢电影”、美术馆的景观设计、观众表演艺术的同时参与，共同构成了美术馆电影的“影像力量”，这也使得蔡明亮电影在美术馆的展示模式不可替代。

野餐后，蔡明亮将创作重心转向艺术博物馆，《你的脸》于2019年问世。

时隔五年后，他启动了“凝视计划”展览筹款计划，推动电影回归影院:不仅电影将在影院上映，电影中的13张人脸特写和蔡明亮的个人画作也将作为大型影像艺术作品展出，并环绕台北聚光灯华山电影厅。

户外人像展示配合剧场灯箱的光影设置，蔡明亮跨界影像安装实验再一次延伸到屏幕之外。

来源网络:“你的脸”户外展览现场

其实，在这部电影回归影院、回归银幕的口号下，蔡明亮隐藏着颠覆传统影院观影模式、尝试创新观众影院观影理念的野心:“美术馆就是电影院，电影院也可以是美术馆。想要找到出路的不仅仅是蔡明亮的电影，还关系到整个环境和未来的孩子、审美、性格和品质。”

与此同时，这似乎与蔡形象中的另一个重要命题有关:如何以更仪式化的方式赋予日常生活以意义，使其回归大众的视野？

齐泽克在阐述后现代主义时，以《等待戈多》为例。现代主义版本的戈多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所以戈多就成了“空虚无”的代名词，这部剧可以演了。然而，在后现代主义版本中，戈多和我们一样，是日常生活中的人，在琐碎和无聊中过着同样的日常生活，因为“缺席”而被赋予浪漫

显然，蔡明亮的电影倾向于创造一个后现代版的《等待戈多》。他的电影总是针对人物琐碎的日常生活:睡觉、吃饭、走路、做爱、排泄，但语言极其匮乏。他像一个只保留最基本生存本能的孤独灵魂，游走在后现代城市的破败景观中。

废弃的建筑工地在《不要离开》中的黑眼圈和郊游、老旧昏暗的剧院和堆满货物的狭窄隧道中反复出现，甚至为卢浮宫拍摄的定制电影《脸》也仍然很少看到宫殿里丰富的画面。即使宫外萧瑟的冬日树林、电梯和仓库都是在巴黎这边拍摄的，灰色的画面依然散发着一种类似台北游戏厅和写字楼的陈腐味道。这样才能忠实地描述现实生活的枯燥和乏味，真正展现自然主义的残酷和精准。

电影《黑眼睛》

《你的脸》是一部77分钟的电影，有14个长镜头、13个脸部特写和中山堂的定点全景拍摄。

除了小康，其余12人都是资深业余选手。

镜头前的脸要么是沉默，要么是睡觉，要么是无聊时做面部运动，要么是在告诉蔡明亮年轻时支离破碎的经历。相机只是静静地记录下这些被骗的脸的所有状态，甚至无状态。

你的脸的中国海报

在《你的脸》中，放大的日常物体是特写长镜头下的人脸，这也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美术馆电影，甚至比之前的《Outcountry》和《Walker》更进了一步。

《Outcountry》和《Face》中有大量的面部特写，人物的眼睛无一例外地指向画面之外，而《Your Face》则通过直视镜头将屏幕的第四面墙推下，置于镜头末端观看对象的业余者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意识，用眼睛的方向性线条更强烈地呼唤屏幕另一边的观众。

虽然外界对“排斥观众”的艺术电影创作有诸多不满，但仔细研究后发现，向观众提问恰恰是蔡电影创作的一贯追求，也是通过在电影院、美术馆看电影来回应我们上述“用仪式赋予日常生活更多意义”的问题。

如前所述，他的电影中很少有巧妙连贯的情节段落，他在采访中反复强调，“创作时，他会专注于避免观众简单地陷入廉价认可的软网，而是试图让观众‘不知所措’并反射性地思考。”

他的“后现代戈多”刻画激发观众发现生活的多义性，而这种启发往往伴随着对观众以往观影体验的挑衅和再创造，而非取悦和迎合大众。

《你的脸》的拍摄契机，始于蔡凝视母亲濒死的状态。于是，对生活如何在她面前逐渐逝去的探索，浑浊的眼神，干瘪松弛的肌肉纹理，起伏的皱纹，以及皮下涌动的斑点，都成了观者阅读时间的具体载体。

在颠覆日常生活体验的长时间凝视中，它消失在镜头中的历史3D 空中，在镶嵌在2D银幕上的人物的细腻表情和呼吸动作中获得了“这里”的价值。

然而，坂本龙一制作的几首配乐似乎以一种相当奇怪的方式被随意放在屏幕上。如果无声角色的特写辅以低吼的背景音仍能自洽，一旦镜头中的角色进入讲故事阶段，那难以形容的背景音显然成为观众获取信息的障碍，视听的碰撞也可以视为一种分离策略。

其实不难理解，在一部以“凝视”和“时间”为主题的电影中，蔡明亮试图斩断任何可能诱发观众陷入叙事陷阱的旁支。

蔡明亮对于音乐应用的巧妙思考，直到七分钟结束的中山堂全景段才给出了清晰的线索。这座80年历史的建筑几乎和电影中的其他老人是同一年。在七分钟的镜头里，明暗的缓慢和几乎察觉不到的交替。

两分钟后，背景音逐渐升高，重叠的画面浸润着充满节奏感的低吼，就像一个老人在镜头前入睡、打鼾、安静呼吸的过程，蔡明亮的短片《光》就证明了这一点，其中蔡明亮指出中山堂是《你的脸》中的第14张脸。

历史的维度，空之间的界限，时间的感觉，都在影像的气息中融入一个领域。

在与以上十三个镜头的并置中，声与画、光与暗、生与死、快与慢、时间与空、流动与静止、瞬间与永恒被完整地传递与感知。

电影《你的脸——中山堂》中的第14张脸

蔡明亮喜欢捕捉时间。李康生的脸串联起他的创作谱系，时间在影像中清晰可见。他既演小康，也演自己。第十三张照片中，小康的脸半明半暗，讲述着自己和父亲的故事。

在采访中，蔡明亮谈到了这次点灯的原因，因为他试图引导小康谈一些他不想谈的话题，为此他们大吵了一架。李康生慢吞吞地说，他“在蔡明亮电影中裸体过，希望在心里保留一些自己的空房间。”所以“当时我就想，不要打得那么全面，给他一点掩护。”

这或许是以图像为捕捉时间载体的无力感最深刻的写照:即使镜头再长，相机依然无法捕捉到生活的全貌。

蔡明亮所做的就是尽力使用更多样化的成像设备，鼓励观众沉浸其中，进行思考。小流媒体屏幕甚至盗版渣画质资源对观众的入侵，只是对导演良苦用心的背叛。

电影《你的脸:富裕的脸》

回到当初资源泄露的悲剧。

一方面，导演七年磨一剑的心血，必须借助最完美、最透彻、最能诠释形象意义的媒体展示形式，在合适的时机呈现；一方面，艺术电影发行市场还不成熟甚至封闭，引进电影几乎不可能，前路被切断；一方面是大陆粉丝群体多年养成的PTSD式的对“资源限时取消”本能的疯狂渴求——

蔡明亮的“海盗狂怒”可能暂时没有解决办法。

当被问到“想看电影却看不到怎么办？”蔡明亮回答了“等”、“等环境变好”、“等钱出国看看”这几个字，大概只能给粉丝制造一个找梅止渴的假象，但对于这种恶意泄密，我们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你爱他，请尊重他，删除带有样品水印的半成品。

说实话，一个可以用一句话来看的故事，我们看的东西，并不是因为我们想看的人，那部电影叫《蔡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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